夜夏Summ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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辣鸡文手×更辣鸡的画手
冷坑咬牙割腿肉,热坑淦饭不产粮
挖坑爬墙贼六

【墨凤】花灯(中元祭文)

【一 监牢】

紫兰轩地下监牢。

一个蓝发的少年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,借着不知从哪渗露进来的几缕微光,依稀可见他那身白衣上满是暗红干涸的血迹。

他就如同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,即使在这安静得没有半点杂音的地方,也听不到他的呼吸声。若非这少年胸口处还有些轻微的起伏,旁人根本察觉不出他还活着。

“吱啦——”

监牢的门被打开。伴随着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,一点烛光晃荡着涌进着黑暗的牢笼。

少年的手轻轻颤动一下。

“白凤小公子,你已经六日不曾饮水进食了,可真是硬气得让我佩服呢。”来者是一个紫发紫衣的妩媚女子:“不过……你若真把自己饿死了,岂非太蠢?”

紫女……呵。

白凤勉强扯动嘴唇,吐出一个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字:“滚。”

“卫庄大人最近有要事缠身,无暇来管教你。”紫女俯下身,一手执着烛台,另一手挑起白凤的下巴:“不过你要清楚,流沙在姬无夜手中救下你,可不是为了让你寻死的。”

“呵,别以为我不知道卫庄在忙什么。”白凤冷笑,几日的断水绝食,加上长久未曾开口,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扯裂的布帛:“在我眼里,流沙和姬无夜,不过是一路货色。”

紫女听了这话,倒也不恼,笑了两声,道:“我最近听了一个有趣的消息,想必你会感兴趣。”

白凤嘲讽地勾着唇,眼睛也不曾抬一下。

“我听说......姬无夜将他的尸首千刀万剐,剁成了肉泥。”

她没说“他”是谁,不过她知道白凤听得懂。如她所料,那个已满身死气的少年浑身一颤,睁大了眼眸:“你说什么?!”

“他被抛进了乱葬堆,我派人找了找,什么也没找到,兴许……”她看着白凤眼中渐渐泛起的疯子一样的情神,满意地挑起唇,拖长了调子道:“是被哪只野狗拖了去也说不定。”

“你胡说!”

白凤狠狠地咬着牙,将一枚藏在袖口而未被收缴的白羽刺向紫女。

然而他实在太过虚弱,因而攻击也是软弱无力。紫女略偏头避开,而后伸手抓住白凤的手腕,用力一折。

“唔。”白凤的手顿时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,他忍不住闷哼一声,冷汗因疼痛而布满他的额头,打湿了几缕碎发。

“你以为,他死后不得全尸是为了谁?”紫女站直了身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少年:“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,对得起谁?”

白凤死死地攥着拳。

“流沙不养废人,你若真一心求死,我也不拦。只是……你死后若能看到他,别忘了告诉他你是怎么糟踏这条命的。”

她说完后便转身要离开,烛火跳跃着,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她一步一步,走得极慢,似乎在等着什么。就在她要踏出这里的时候,终于听到少年低低的声音:

“给我水。”

【二 流沙】

红莲推开紫兰轩里层一间客房的门,便见一个白影从面前闪过,接着喉间便是一阵刺骨的冰凉。

她心中一惊,便手去拔腰间卫庄送她的那把剑。

“原来是你。”冰凉的温度消失了。

她扭头去看,果然是满眼冷意地翻转着手中白羽的白凤。

卫庄为了驯服这个不够听话的少年,自然是早做好安排,不仅封了白凤的大半穴道,还卸了他的武器银刺,让他连与红莲相抗的实力都没有,否则她也不敢孤身一人便来找他。

可这家伙竟在众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自行冲破了这些封印,甚至比红莲初见他时更快几分。

若是他刚才不曾留情,那……红莲越想越警惕。毕竟这少年原先可是想过要杀她为弄玉报仇的,难保不会再一时冲动对她动手。

不过……既然他方才没有选择伤她性命,想必也清楚自己的处境,无需她太过忧心。

但还是应该告诉庄,也许我们对这家伙的评价可以再调高些。

红莲上下打量他一番。

眼前这少年似乎变了许多,不过短短半月,便褪了昔日的青涩之气,整个人清冷得不似个活人,仿佛与世界隔离了一般孤傲而又漠然。

但他似乎又没变,依然是蓝发白衣,桀骜不驯。

红莲知道前些日子,紫女叫人挑了几匹绸布给他做了些衣服送去。只是他对白色似乎格外偏执,只留了几件白衫,还有一枚用来缀着肩处翎羽的银饰,其余的全叫他给扔了。

不过这同自己无关便是了。

“哼。“白凤冷冷地看问她:“你来找我作什么?”

“庄让我告诉你,再过几日便是中元,你若愿意,可以给你半日时间。”庄和紫女近日都忙于流沙大小事务,她能力不足,帮不上什么忙,又怕卫庄嫌她无用,便主动揽下了这送口信的任务。

“半日?”白凤嗤笑道:“他还真是慷慨。”

红莲撇了撇嘴,不置可否。话既已送到,她也懒得再留下,索性离开。一想到中元那日可以同卫庄去护城河放花灯,她的心情不由欢欣了几分,脚步也更快了。

白凤淡淡地看着红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,嘴角扬起了一个讥讽的笑。

卫庄的意思,他明白。

给他半日时间,最后一次怀缅故人……自此斩断一切过往。

只是有些人……他并不想忘。

他垂下眸,手指摩挲着一片沾血的墨羽,神情里的嘲讽一点点淡去,反而变得有些恍忽。

中元节……

墨鸦……


【三 中元】

中元节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。新政城外的护城河边满是捧着花灯的百姓。

白凤沿着河水,在拥挤的人群中慢慢地走着。

他没有和流沙的那些人呆在一块。

一是不愿,二来他也不想自讨没趣。

今夜的天空是墨一般的浓黑,没有月,也没有满天的星,只有淡淡的云遮住了整块天幕。

这样的夜,本该是凄冷孤寂的,护城的河水,也会冰冷得如同毫无生机的死水。然而此刻,这水却叫密密麻麻的花灯覆了一层,整条河就仿佛一条流动的光带,美得让人挪不开眼。

白凤记得,曾经每年的中元,他都会拉着墨鸦一起放河灯。

倒不是祭祖。华竟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祖先是谁。只是他想点两盏灯,为死在自己手里的那点无辜的生命指个路,祈个福。

这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。

墨鸦常会笑话他,说人死之后什么都没有了,什么鬼啊神啊的,不过都是骗小孩的。若真有鬼神,怎会放任这世道变成如今这般模样?况且就算真有什么冤魂厉鬼的,又怎是一两盏灯就能接引得了的?

墨鸦说这些话时,脸上的表情半是调侃半是认真,他也弄不清那家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。

不过最后的结果总是一样的,墨鸦总会言行不一地买上一大堆花灯,陪他从半夜放到天亮。

白凤一点点地回忆着过往,脸上慢慢扬起了一点淡淡的笑。

一个姑娘被这笑晃得红了脸,羞达哒地扯了他的袖子问:“公子,要不要买一个花灯?”

买花灯么?

白凤轻轻摇头:“不用,我没带银两。”

“没关系!公子若不嫌弃,这个便送您了!“姑娘将一个莲花样的花灯塞入他手中。

他垂下眸,看着手里的花灯,恍忽了一下,道:“那便多谢了。”

【四 花灯】

夜已经很深了,河边的人大都三两两地散去,比之先前冷清了不少。

白凤捧着那盏灯,坐在河边发朵。

“你总说我任性……明明你比我任性得多,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,就擅自替我做了决定。”他沉默了一会,手指抚摸着莲灯的花瓣,良久才又开口道:“她说你被千刀万剐,可我不信。也许是因为你还活着所以她才找不到你。”

“但……我又怕你真死了,没人怀念你,也没人会记得给你点一盏灯,那你岂不是太可悲?”

你曾对我说过,身于黑暗的杀手,不需要被记住。

但你对我而言,是必须记住的人。

白羽擦过灯芯时带出了点火星,引着了莲灯里的蜡烛。烛火在夜风里摇曳,如同一只垂死的蛾。

“墨鸦,我从来没想过,有一天我会有机会坐在这为你放灯。”白凤抬唇,似乎是想要微笑,却终究是失败了:“我曾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出事。”

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日漫天飞扬的沾着血的墨羽,那个永远挡在他身前的男人倒在地上,艰难地抬起手,指着那一小块来之不易的天空,朝他微笑:“白凤,你看,天空。”

他觉得眼前变得有些模糊,于是闭上眼,将上泛的脆弱重新埋入内心深处,而后才弯着腰,把花灯轻轻放入水中。

中元节的灯多是为死去的人引路的。据说,若是逝去的人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灯,就会迷失在通往冥间的路上,变成游荡的孤魂。

花灯在水中打了几个转,才悠悠地随着河水向前漂荡。

生前你是笼中囚鸟,无路可选。而如今,若你已死,我不想你仍无枝可依。

白凤看着那抹跃动的烛光,抿了抿唇,将随身的那些白羽洒入河中。

你用墨羽送我离开,我便用白羽你指路。

轻柔的羽被风卷起些许,在空中飘扬了一会,最终还是如一场盛雪,纷扬着落在了水面。

“咦,小哥哥,你为什么要把羽毛扔到河里呢?”一个约莫四,五岁的小女娃蹦蹦跳跳地凑过来,好奇地问。

白凤微微垂着眼眸,遮住了眼底的情绪:“因为这河里的灯太多了,我怕那家伙认错啊。”

你的轻功那么好,万一真的找不到我送你的灯,就用白羽吧……这样就不会迷路了。

女娃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然后歪着脑袋盯着白凤的眼睛:“小哥哥,你是想哭吗?”她很认真地说:“我娘说,放花灯的时候不能哭,离开的时候也不能回头,否则那些魂儿心一软就舍不得走了,错过了时辰可就得再等上一年了。”

“……是么?”

“唔,我娘还说,有些人是不愿到阴间去的,他们在世上还有挂念的人。”小女娃想了想,又继续道:“挂念得越深,魂就越沉,花灯载不动,他们就留下来了。”

她说着说着,忽然睁大眼,伸出小胖手指着白凤身后:“哎?你,你后面……”

白凤下意识回头。什么也没有。

你身后有个穿黑衣服的大哥哥啊。

小女娃本想这样说。只是她看到那个黑衣服的大哥哥朝她挑眉笑了一下,然后竖起食指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。

这个大哥哥笑起来好好看!和小哥哥一样好看!

只是……为什么这个小哥哥好像看不到他呢?

难道他们两个在玩游戏?

她会意地朝那大哥哥眨了眨眼睛,将后半段话咽了下去,然后弯着眉眼,又蹦蹦跳跳地跑开了:“哥哥再见啦!”

白凤朝她的身影勾动了一下嘴角,而后敛尽了所有表情,有些疲倦地站起身。

河水流得很慢,花灯也是不急不躁地随流晃荡,释放着微弱的亮光。

他盯着中央那点萤亮的光芒,微微发了会呆。许久他才回过神,迟疑了一会,还是转了身,一步步慢慢地离开。

——我们不一起吗?

——我们必须分开。

他同花灯,朝着两个方向,一点点拉开了距离。

一如那天如血残阳里,他们走向相反的方向,面对不同的结局。

风,吹得眼睛有点发酸。他闭上眸。

不能回头,不能流泪,就这样一直往前走,不停地走。

所以他不曾看到,那盏灯在他转身那刻,突然莫名地熄灭,一点点沉入冰冷的河。

只剩下白羽依然浮在水面上,孤零零地飘荡。

灯沉没的那刻,白凤似有所感般停下了脚步。

然而他最终仍是不曾回头地离开。

黑暗里,一片不知被谁遗落的羽,被风卷起,飘向未和的远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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